作者:丁泰
“你是谁?”
“世界从何而来?”
红色房子的信箱前,十四岁的苏菲开始了她不只是关于哲学的探险之旅。
挪威作家乔斯坦的《苏菲的世界》被公认为上世纪末西方社会最优秀的哲学通俗读物之一。我是在如今这一把年纪的时候才来看这本被当作西方青少年哲学启蒙读物的书。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名叫苏菲的挪威小女孩,在一个陌生的哲学家的引导下,学习欧洲哲学,并认识到自己只不过是被某个作家创造出来的过程。没有大起大落的转折,书中情节虽悬念重生却也波澜不惊。
从古希腊爱琴海的自然派哲学,到雅典城师徒三人燎原的智慧之火;从神权当道的漫长中世纪,到人性复苏的文艺复兴;从启蒙运动里为人权进行的斗争,到百科全书派对理性所做的推崇……乔斯坦将整一部贯穿着欧洲历史与文化的思想史娓娓道来。他用神奇般简单的语言,用魔术师,大白兔和姜饼人绘制出一部讲给苏菲听的哲学史卷。
苏菲Sophie,在希腊文中是智慧的意思。哲学在古希腊语里的本意即是“爱智”。有人说,智慧是哲学的本质,而人生是哲学的外在意义。整个哲学史上最神秘难解的苏格拉底称自己为“哲学家”,因为哲学家的英文philo-so-pher的意思是“一个爱好智慧的人”。罗素在《论教育之目的》中说,没有智慧,我们这个错综复杂的当代世界就无法延续。他认为传统道德的一个最大的缺陷是其一直低估了智慧的作用,又说“希腊人在这个问题上没有犯过错误”。而在对待智慧的问题上没有犯过错误希腊人,其哲学一直在亟欲找寻人类最佳的生死之道,他们关心人的伦理与道德,致力于解决苏格拉底,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提出的问题,他们最关心的是“何谓真正的幸福以及如何获致这种幸福”。这也许就是智慧的一个重大意义。
关于什么是幸福以及如何幸福,苏格拉底认为,人如果违反自己的理性就不会快乐。而那些知道如何找到快乐的人就会遵照自己的理性行事。因此他认为明白是非者必然不会为恶。因为世间哪有人会想要成为不快乐的人?而根据柏拉图的说法,人体由头、胸、腹三部分构成,人的灵魂也相对的具有“理性”“意志”和“欲望”三种能力,这些能力又各自有其“美德”:理性追求智慧,意志追求勇气,欲望则必须加以遏阻,以做到“自制”。唯有人体的这三部分协调运作时,个人才会达到“和谐”或“美德”的境界。他认为在学校时,儿童首先必须学习如何克制自己的欲望,而后再培养自己的勇气,最后运用理性来达到智慧。亚里士多德说人的“形式”是由一个“植物”灵魂,一个“动物”灵魂和一个“理性”灵魂所组成,快乐有三种形式,一种是过着享乐的生活,一种是做一个自由而负责的公民,另一种则是做一个思想家与哲学家。他强调,人要同时达到这三个标准才能找到幸福与满足,任何一种形式的不平衡都会扭曲生活方式,都是令人无法接受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主张都与希腊医学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传说中希腊医学的始祖,诞生于大约公元前四六零年时德寇斯岛的希波克拉底,提出健康来自身体和心灵的平衡,要预防疾病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健康的生活方式,节制饮食起居。唯有平衡,节制,人才能过快乐和谐的生活,这就是希腊人关于幸福的智慧。
在书中描述的少校小木屋里的傍晚,苏菲对乔安说,“这样一根小小的蜡烛却可以照亮如此的黑暗,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想,在寻找幸福的路上,我们都需要这样一根蜡烛的力量。就像新柏拉图派普罗汀所说上帝的神圣之光,那种暖洋洋的注视着人类的灵魂照耀着世间的事物的神圣之光,让一株风铃草或一朵罂粟花,一只飞离枝头的蝴蝶或是一条漫游穿梭的金鱼都或多或少的反射着深不可测的神秘之光。在去往幸福的路上,我们需要这样一簇蜡烛的神秘光芒。
我希冀着可以有这样一束光,能穿透眼前的黑暗和迷茫,照亮脚下的岩石和沙砾,能指引出一个通往幸福的方向,一条抵往快乐的羊肠小道。我希望可以有这样一束微弱但坚强的烛光,它是苏格拉底口中属于我的理性之光,我以它作为司南来明辨黑白取舍行事,我按照它提供的遵照准则,来避免为恶,避免成为一个“追求不快乐”的人。这蜡烛作为柏拉图人体三分论中的头部美德,它引领我追求智慧和勇气,让我知道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让我越来越靠近自制的标向。这蜡烛照亮我作为一个人的“形式”中属于理性的灵魂,它为我描绘一个生活应该有的摸样,让我知道该“如何生活”,让我有根据去过一个“良好的生活”。 这样的烛光,它是道德的勇气,也是智慧的胆略。 它是选择的意义所在。
在《苏菲的世界》故事的最后,当苏菲得到真相的时候,她并没有感觉一切变得虚无和丧失意义,她只是不甘心被他人摆布,希望能找回真正的“自我”,于是她选择从上校的书中逃离。“逃脱束缚,完全自我”就是苏菲的烛火,照出小女孩苏菲的选择。在生活里,我们的幸福往往来源于拥有更多可以选择的权利和机会,人们追求丰裕的物质,强大的政治力量或健壮的身体,都是为了可以获得更多选择的机会;而我们的踌躇苦闷和犹豫不决也大多来自于选择的存在,有哲人说过“没有什么比犹豫不决更使人劳心费神毫无成效了”。选择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可杀敌也可自噬。术语叫做双刃剑,叫人爱恨交加。
选择之痛可能来自于贪婪,或来自于习惯,可能因为无知,也可能因为恐惧。但我认为其最终应该还是源自于信仰。犬儒学派坚信幸福并不依赖于那些转瞬即逝的外物,在亚历山大大帝和盛满阳光的木桶之间,选择毫无障碍。斯多葛学派强调大自然不变的法则,偶然和抱怨不存在被选择的余地。作为“花园哲学家”的伊壁鸠鲁学派在享乐和受苦之间的选择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真正在选择面前狼狈不堪筋疲力尽的我想多半都是怀疑论者。信仰是点燃烛火的木棒。就像那些很清楚自己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基督徒,对他们而言上帝是否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相信,是这种信仰本身给予了他们现世的安稳。由信仰幻化来的偶像,成为他们选择的标杆和取舍的标准,是非判断对错定夺结果出生活的充实和幸福。
杰罗姆说:我们那些被时间包围着的生命之岛,周围雾气翻腾,我们无法穿透它看清楚外面的世界,我们所能听见的,只是远处大海的汹涌澎湃声。
在这雾气缭绕的世界,四面八方的自由之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人们似乎都被机会和选择包围,又似乎人人都在包围中无助和迷茫。因为偶像的渐行渐远而信仰又尚未崛起,一片昏暗和混沌之中,手起刀落成为一个行将失落的江湖传说。人们在犹豫,在彷徨,这个圆形的世界里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力量,真假对错变得难以衡量。古兰经故事里恶魔易卜里斯用几代人的时间成功误导人祖阿丹的后代去崇拜雕像,人们向雕像上贡向雕像求雨,却不再崇拜他们唯一的真主。阿丹的后代们被模糊了信仰,被熄灭了选择的烛火,通往幸福的探索之路被黑暗笼罩,易卜里斯邪恶的愿望就要实现。我们还是在路上。风大,尘狂,迷人眼。是时候让智慧唤醒沉睡的信仰了,是时候让信仰去承点智慧的火焰了。点燃烛火,用选择的光芒照亮幸福路上的坎坷或平坦。